此时已快到下午三点，原计划还要去别的地方转转，但从早上到现在都没吃一点东西，肚子有些饿了，于是我们开车返回。牛虎说他知道有一家汉堡店，那里的汉堡是他在美国吃过的汉堡中最好吃的。
汽车开出旧金山没多远，灰蒙蒙的天空立刻变得睛朗起来，气温也从十几度骤升至三十几度，明亮的阳光照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睛。清清不想下车，让牛虎给她捎点吃的。餐厅进口的门上有大写的英文牌子，我只知道中国有麦当劳和肯德基非常出名，这个牌子是什么却叫不上来。我问牛虎，他也不知道该怎么翻译，只是说在美国有各种风味的汉堡店，都大同小异，麦当劳用的牛肉是冷冻的，而这家店的牛肉是当天清晨才刚杀了运过来的，非常新鲜，在这里非常受欢迎。
走进餐厅，果然看到就餐的人很多。我在国内很少吃汉堡，偶尔吃上一次，感觉面包里加的那层奶油甜腻腻的，还不如夹肉饼好吃。这家店的汉堡里面夹着刚刚煎制好的两大块香喷喷的牛肉，我吃了一口确实味道很好，然而到底有多么好吃却说不上来，只觉得给的量很足，几乎是国内汉堡的一倍还多，吃上一个就吃不动了。一个汉堡才卖四美元多一点，折成人民币和国内的价格差不多，而且店里还提供十几种饮料，不要钱可以随便喝。牛虎吃得津津有味，连说好吃好吃。他平时很少专门跑到这里，所以吃上一次也不容易。因为要健身他平时很少喝饮料，偶尔喝一次也只喝一瓶无糖可乐。我倒是有心思尝尝别的饮料，因为不认识英文又不愿意开口多问，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
坐在店里的高脚櫈上，我好奇地四下观察，有几个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坐在那里慢吞吞地、大口大口地嘴嚼着，看样子吃得有滋有味。旁边一个大胡子父亲带着一男一女两个白人小孩，孩子的头发是黄色的，眼睛碧蓝清沏，长得就像电影里的小孩一样。他们不吵不闹，互相说话的声音很低，低得几乎听不见。看到一个年轻的孕妇很自豪地挺着大肚子，穿着一件小背心，背心小得把白花花的肚子整个裸露在外面，似乎生怕别人看不见，这种穿着我在中国还真没见过。
牛虎心里惦记着在外面车里等候的女朋友，我们抓紧时间赶快吃完。在回家的路上，清清突然说道：“听牛虎早就说过，叔叔可会做饭呢，晚上给我们做一顿吧。”我大吃一惊，斜眼看牛虎，心想你这小子真能胡说，我哪里会做什么饭，夸自己的老子也不能这么夸。我不能当着清清的面马上就说不行，正在犹豫该怎么回答，清清可能看出我有些为难，又说道不要太麻烦，简单地炒个菜就可以。她的话让我更加不能拒绝，只好点头答应，心里可确实犯了难，这不是有点赶鸭子上架嘛。
二十
我平时很少做饭，牛虎五年前来到美国，此后就再没有回去过，家里冷冷清清，我们每天吃饭都是瞎对付，吃饱肚子就行。牛虎在认识清清之前，由于健身的需要，对自己的日常饮食非常自律，肉类只吃牛肉和鸡胸肉，猪肉基本不粘。自从三年前有了清清，他对自己的饮食不再那么苛刻，炸鸡吃上了，猪肉只要是瘦的也不拒绝，甚至带点肥的也可以。清清喜欢美食，但自己不爱做饭，有时候他俩开上车到外面找个饭店改善改善。平时中午牛虎在公司上班不回来，晚上清清弄个菜，两人随便吃饱也不讲究。不知道牛虎是啥时候向清清吹嘘，说他爸爸会做饭，清清一直记在心里，以为我来了美国会给他们做很多好吃的。早知如此我真应该在家里好好学学，现在后悔已晚，恐怕要让孩子们失望了。
见我答应了做饭，清清满心欢喜，于是绕路去了一家华人超市。这家名叫99大华的大型超市在当地很有名，据说是一个台湾人创办的，在美国各地有很多连锁店。一走进来就听到了熟悉的轻缓的中国民族音乐，顿时倍感亲切。这家超市适合中国人的基本生活用品都可以买到，绝大部分商品原产地来自中国，比如老干妈辣椒酱、十三香调料、海天酱油什么的，只要是国内超市有的这里几乎全都有，而且全部贴上了中文标签，价格一目了然。最意外的是我还发现了我们山西的名酒青花瓷汾酒，二十年的酒卖四十美元，折成人民币不到三百块，和国内的价格差不多。
顾客基本上都是华人，外国人也有但不太多。店员全是中国人，说着中囯话，感觉就和在国内的超市买东西一样。超市太大，我们没有四处去转，买了两斤瘦一些的五花肉、三斤多排骨。那个卖肉的说着一口听不懂的家乡话，估计他不会普通话，也不会说英语，只会用手比比划划、指指点点。生鲜果蔬区摆放着各种各样的蔬菜，有的我还没见过，可能是南方种植的。又买了一些青椒、西红柿还有两捆小葱，我想买北方炒菜用的那种大葱，可这里却找不到，只好将就地用了。
回到家我立刻开始动手准备，炖肉需要一个多小时，现在来不及，只做了个青椒肉片和西红柿炒鸡蛋，这两个菜是我在家时经常做的，还有一定的把握。他们家里有不少调味品，我没问牛虎让不让，觉得该放的就都放了点。两个简单的家常菜很快便弄好，摆上桌后他俩尝了尝，居然都说挺好吃，我喑自松了一口气，这次好歹算是应付了过去。不知道清清是真的觉得好吃，还是表面上说客气话，反正没一阵儿他俩就把两个菜全吃光了。同时我又觉得儿子怪让人心疼，连我随便做的菜都觉得好，可见他平时吃得太不怎么样。我觉得很对不起牛虎，在他回家的时候没有带他好好吃一吃，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要让他把中国的美食都尝一遍。
牛虎他俩租的这套公寓，都配备了灶台灶具、四门冰箱、大号的洗衣机和洗碗机等，吃完饭只需要把餐具统统放进洗碗机就不用管了。和猫玩儿一会儿后，牛虎开车送清清到圣何塞曼曼家，回来后顾不上和我多说几句话，便打开电脑专心致志地开始搞起他的科研项目。他才刚刚上班两个多月，正是满怀热情、充满干劲的时候，公司没有要求职工在休息日工作，是他想早点做出些成绩来，自己给自己加班加点。我坐在他身后客厅的沙发上无事可做，无聊地拿出那本《武士会》翻看起来。一直到十二点多牛虎才停下来，洗漱完毕快一点了才走进卧室睡觉。他们的这个卧室，我在这里的十几天里一次都没有进去过，我觉得做大人的更应该尊重孩子的隐私。
二十一
今天是星期天，清晨六点多我就醒了，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小时才起来。两只猫咪在猫舍里不时地扑腾几下，牛虎还在睡觉。我没敢打扰他，拉开窗帘，推开一扇窗口，外面天色有点阴沉，小风从窗外吹进来凉嗖嗖的。我发现这里的天气状况比太原要迟两个小时，早上七点相当于太原的清晨五点，而晚上八点多太阳还没有落下，像太原傍晚六点的样子，怪不得这边的人晚上睡得那么晚，而早上都不起床。
牛虎还关在卧室里不出来，我不能敲门更不能进去喊他，毕竟这不是自己的家。早就想下去吸支烟，可找不到钥匙出不去，只好忍住等牛虎睡醒。快十点了他才走出卧室，问我饿不饿，我说不饿。可能是刚到一个新环境水土不服，自己的肠胃没有适应，确实是不觉得怎么饿。牛虎告诉我亚马逊公司每到七月九日，各个小组的科研成果都要上报，这是最后的截止日期，所有人在这之前都要抓紧时间完成任务。他是刚来的新人，更需要在这段时间好好表现。他所在的这个小组现在很受上级重视，用的是公司最好的运算资源，但只给两星期的使用时间，所以星期天也不能完全放松休息。说完后，他便迫不及待地伏案工作起来。
我跟牛虎要了房门钥匙，说要去外面走一走。坐电梯下到一层走出楼门，这时外面的气温虽然有些高，但有风吹在身上很凉快，一点汗不出。路上只有几个行人，偶尔能看到几辆汽车驶过。
我昨天问过牛虎，他说这里的房子只出租不售卖，他住的那套公寓一个月的房租就要三千五百美元，加上水电上网等其他费用，一年下来要支付近五万美元，大约是三十五万人民币。在美国除了纽约以外，硅谷的房价大概是最贵的，连洛杉矶都比不了，堪比中国的一线城市北上广深。牛虎博士第四年发表了一篇很有水平的论文，被硅谷的亚马逊公司注意到了，主动联系他去实习。牛虎正发愁找实习的事，这下有如天上掉下来一块大馅饼，可把他高兴坏了。他和清清一块儿来到硅谷，第一次搞不清当地情况，在离公司挺远的一个富人区租了一个房子，也是一间卧室一个卫生间，比现在的房子小得多，房租一个月四千美元，好在公司预先给了不少安家费，还能勉强住得起。
第二年再到亚马逊实习，他们不敢再租那么贵的房子，选了一个离得更远的地方，在海湾的另一边，开车上班需要一个小时，如果堵车的话时间会更长。房租倒是很便宜，才二千多美元，但那个小区居住的印度人很多，又吵又乱还挺脏。印度人喜欢随地大小便，有时一不小心会让人踩上一脚。牛虎在上次实习时就看中了现在住的这套公寓，离他工作的亚马逊大楼非常近，步行只需要五六分钟，房租是有些高，但也方便了很多，起码不用把时间白白浪费在来回的路上。
这个小区有七八幢公寓大楼，住的都是在硅谷高科技公司上班的IT行业人员，年薪折合人民币都在百万以上。小区由专门的物业公司管理，街道干净整洁，绿草坪和灌木丛修剪得整整齐齐，到处都是高高的参天大树，像个小公园更像是一个渡假村。小区里有室内健身房、瑜伽馆、乒乓球场，有两个标准五十米长的露天游泳池，还有供儿童玩耍的小型游乐场，供成人聚会的带蓬顶的烧烤场地，全部免费提供给这里的住户。道路旁到处摆放着遮阳伞和各种桌椅，还有专门为狗准备的专用拉圾袋垃圾箱，能想到的设施几乎样样具备，难怪这里的房租会这么贵。
小土丘上安放着五六把躺椅，我舒舒服服地躺上去。旁边的小游乐场，有两个年轻的妈妈带着自己蹒跚学步的孩子，三四个大点儿的孩子在开心地荡秋千，面孔像是中国人却都说着英语。那边有一对中国老夫老妻，悠闲坐在遮阳伞下，互相沉默不语，闭着眼睛在打盹。草坪上四五个年轻人带着他们的狗狗在玩耍，把手中的转盘远远地扔出去，狗狗欢快地飞奔追逐，玩得不亦乐乎。远处的游泳池传来一阵笑声，几个白人在那里游泳，这些老外专挑在白天阳光最晒的时候出来锻炼，也不怕皮肤被晒黑。
这时有好几辆车开过来停在马路边，从车上下来四五个年轻人抬着一个大音响和几个箱子，走到草地上一个大亭子里。不一会儿又来了七八个人，其中还带着几个小孩。这些人里面只有两三个外国人，其余都是中国人。他们从箱子里拿出准备好的食物饮料摆在桌子上，接着放起音乐，还在草坪上支起球网打起了网球。原来他们在这里聚会开Party，亭子里传来大人小孩的欢声笑语，一派喜乐融融的景象。
二十二
一直在外面呆了三个多小时，我才回到牛虎的公寓，看见他还没有停止工作。下午五点时牛虎准备开车去健身，我问他为什么不去楼下小区的健身房，很近走几步就能到，而且还不用花钱。他回答说小区健身房的设施不太齐全，而且里面都是业余爱好者，他这样比较专业的人不会上这种地方。他平时去的是硅谷最大的健身房之一，高手们都会去那里，有的人比他练得还厉害。
六点半牛虎健身回来，也许是他心里惦记着我一个人在家，所以今天回来得比较早。他要带我去圣克拉拉市中心转一圈，说那里有一个当地最大的购物商场，里面有一家卖的汉堡是他吃过最贵的。开车约二十分钟来到市区，明显能感到路上的行人多了起来，比牛虎所住的公寓小区要热闹得多。商场的地下停车场上下两层面积很大，地面上却只有四层楼，和国内城市的万达广场和万象城那样几十层的摩天大楼根本没法相比。进来购物闲逛的人各种肤色的都有，但华人的面孔并不多见。
牛虎带着我直奔三楼的餐饮区。可能是好长时间不来了，他有些晕头转向，一时找不到他说的那家汉堡店。餐厅一家紧连着一家，我因为看不懂英文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卖些啥。大多数餐厅只有三三两两几个顾客，看来生意都不怎么好。发现一家餐厅门头广告牌上写着“四川香辣粉”，五个红色的大写汉字十分引人注目，看来中国的风味小吃在这里也有一席之地。路过一家意大利披萨店，牛虎说进去看看，展柜里摆放着各种精心制作的糕点，花样百出，让人看得赏心悦目，可能是做得太精致了，反而引不起想吃的食欲，顾客虽然挺多，却都是光看不买。牛虎问我想不想吃披萨，我摇了摇头。在国内的时候我曾经吃过一次披萨，那还是牛虎想尝个新鲜给他买的，我只尝了一块，味道一般，真心觉得还不如街上小摊卖的鸡蛋灌饼好吃，同样可以夹菜夹火腿夹里脊，一张披萨的价格不知要贵上多少倍。
牛虎带着我拐来拐去，终于找到了那家汉堡店。果然这家店要比那家披萨店的顾客多得多，看来美国人最爱吃的还是汉堡。由于是现作现卖，买的人又多，所以要等好长时间。牛虎又买了两大纸杯无糖可乐，杯中有一半是冰块，还放了好几片柠檬，喝进肚里凉凉的，味道有些怪。我们来到一个有圆形穹顶的大厅，在一排木制的餐桌旁找了一个位置坐下。牛排肉质非常鲜嫩，牛虎问我好吃不好吃，我笑着连连点头称是。
我一边吃着牛虎最喜欢的汉堡，喝着从未喝过的冰可乐，一边朝四周围观望。很多人都是一家老小来这里闲逛散步，孩子们跟在大人后面欢蹦乱跳，有的跑远了，大人也不管。大厅中央有一个很大的花池，大理石台子上坐着两个年轻女孩，吸引我目光的倒不是她们穿得很时髦，而是其中一个左手拿着饮料右手拿着一支香烟，喷出的袅袅轻烟在大厅慢慢散开，好像也没人去管。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我一见到有人在美国抽烟，心里便感到异常高兴，此时也很想拿出烟来点上一支地抽上几口，可毕竟还是不敢，想想最好还是别惹麻烦。
吃完美味的汉堡，我们起身准备回家，可牛虎在商场好像又迷了路。此时还不到晚上九点，已经有很多店铺关门停业，可有一家门口外面却排着长长的队伍，不知道是卖什么好东西，生意能有这么火爆。牛虎说那是在排队买冰激凌，我心想美国人的美食真是少得可怜，比起中国各地数不清的特色风味，他们除了汉堡，大概就是冰激凌了。
回来的路上天已经完全黑了，街道两旁有很多家小商店还在继续营业，那种小平房很像中国小县城里常见的简易门面房。牛虎说那都是非法偷渡过来的墨西哥人或中国人开的商店，他们要干到很晚才关门，赚钱很辛苦。回到家后，牛虎又打开电脑研究了一个多小时。我想他虽然是在大公司工作，可赚钱也不容易，和那些人一样，大家都很辛苦。
